Heinrich

Chapter 1

Steve恢复了意识。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还是反射着强光的冰原与隐露峥嵘的焦黑岩石——他应当与那艘飞机一同葬身北冰洋海底，而不是在这张过分舒适、绝不可能是战地医院所能配备的床上。他调动起自己的四倍感知力，试图获取更多信息以判断目前的处境。

四周没有什么嘈杂的人声，应当是个单独的房间；房间左上方的天花板处传来轻微的气流声，比他见识过的所有高级商场内的中央空调都要更安静；床脚右侧的收音机正播放着什么令人困惑的有声读物，艾森豪威尔将军什么时候成为了美国总统，乔治·肯尼迪又是谁？他听到了 Howard  Stark 的名字，以及 Stark Industires，当然，不管什么时候这家公司都不可能被忽略。

然后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烘焙的恰到好处的咖啡豆的酽香、热牛奶的甜香，以及隐藏在其中、稍有不慎就会完全忽略掉的——如同加入了冰牛奶的冷萃咖啡，浓烈的香气都被低温包裹住，只隐隐逸出一丝若有若无、苦尽甘来的回甜，还隐隐混合着突兀出现，又奇异协调的清淡薄荷与烟草香。

属于一个 Omega 的信息素味道，无知无觉却让一切都变得安定与平和的信息素味道。

Steve 不知不觉就卸下了大半防备，他缓缓睁开眼睛，柔和的室内光线让他几乎不需要多加适应，眨动几下眼睛就获得了清晰的视野。

他看到了那个 Omega.

他背对着自己，正将玻璃咖啡壶中的深褐色液体注入眼前的大半杯热牛奶中，银色的茶匙在马克杯中缓缓搅动，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细响。深棕色的短发修剪整齐，在领子上方留下一个圆润的弧度。他的穿着非常正式，浅灰色的挺括衬衣、服帖的铁灰色丝质马甲以及同色系的西装长裤，Steve 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 Alpha 本能，去花更多的时间凝视他被马甲系带束起的后腰，以及包裹在垂坠面料下浑圆的翘臀。

一切信息都告诉他这是一位出身与自身条件都极端优越的 Omega，那种只要出现在人群中就会被所有目光所追逐的人。

Omega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下一秒他端起马克杯回过身，棕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幽深复杂、难以言表的情绪——仿佛故人重见，但跨越了 太过漫长的时光，以至于本应完全熟悉、却又全然陌生。他轻轻勾起一边嘴角，那是一个礼貌的、带着尊重但没有太多感情的微笑，“欢迎回来，Captain.”

他从容地走近 Steve，在床边一英尺处的扶手椅上坐下，他靠进柔软的高背中，观察了两秒钟后才开口，“我是 Tony Stark，Howard Stark 之子。”他将 Steve 眼中骤然浓郁的震惊、困惑与不信任尽收眼底，笑容中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淡淡嘲讽，虽然声音还是如一地维持了平和冷静，“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在你发疯将这里破坏之前，先看看这个。”

那是一段影像，Steve 甚至没时间感叹那个书本大小的小玩意儿，无需屏幕，就能在墙面上投射出这样的画面，并且比他在最好的电影院里看到过的还要更逼真鲜艳——那是 Pegge，虽然已经年华老去、满头银发，但Steve 不会认错。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 Omega，他窝在那把扶手椅里，抱起手臂，支起下巴的左手遮住了大半的面庞——他说他叫 Tony，是 Howard 的儿子。如果 Pegge 已经是垂暮之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Steve 的大脑仿佛一瞬间被巨量的信息填满，甚至有些微微的眩晕，而 Pegge 温和坚定的声音仿佛是这杂乱无序中的一个线头，帮助他收窄注意力，真正开始处理这一切。

Pegge 的画面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她简短地向Steve 描述了一下现状——现在是 2002 年，Steve 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前身为 SSR 的神盾局，他与那架战机在北冰洋的冰层中沉睡了 57 年，直到 Tony 探测出坐标，将他打捞出来。

之后是一部短片，1944-2002，随着数字的跳动，画面上切换着重大历史事件的影像资料，并搭配几句简短的配音与文字解说，简明又直观地带 Steve 回顾了半个多世纪的世界历史——目不暇接、但却不杂乱无序，仿佛有人在他脑海中的画出了一条清晰的时间轴，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有所标识，在他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进行更深入的了解，从而延展成完善的认识网络。

而这给了 Steve 最大程度上的安定感——他从不会畏惧于困难与未知，只会因无从下手而感到焦虑。

墙面上浮现出 Stark Industries 的 Logo 时，Steve 重新看向一旁的 Tony，他的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略显干涩，“谢谢你，Mr.Stark，无论是将我打捞出来，还是这个，”他抬起手指指方才进行放映的墙壁，“这真的是很大的帮助，”Tony 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对他的感谢感到惊讶，而这让 Steve 更加感到愧疚，“以及，抱歉，为我刚才的不信任——希望你能谅解，我以为…”

“以为自己被 Hydra抓住了？”Tony 打断了 Steve 不熟练的道歉，但这似乎对于 Steve 的愧疚没有什么帮助——如果不是雪上加霜的话。而他缺少、或者说异常匮乏面对这样的 Steve 的经验，那让他看起来真正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青涩得甚至有些刺痛 Tony. 他没有继续下去这个玩笑，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算是个收场。

“那部片子和里面提到的事件，这里面都有详细的电子资料，”Tony抬起下巴，示意 Steve 看向床头柜上还显得有些笨重的 Pad，“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Nick Fury是现任的神盾局长，等你的报告数据恢复到常规水平，他应该会安排你与 Ms.Carter见面，”他看了一眼手腕，将松开的袖口重新系上袖扣，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衬衣，“她常住在伦敦，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长途飞行。”

“至于其他事，Fury 会选择性地告知你，那是他的习惯，”Tony 走到墙角的衣架边，取下自己的西服外套搭在小臂上，回过身看向 Steve，眼神中并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和温度，与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构成了奇异的矛盾，“但你不喜欢被隐瞒，如果你想要知道什么，来问我。”

他向 Steve 微微颔首，仿佛一个告别的致意，就走向门边握住了把手，而病床上的 Steve 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要离开了吗，Mr.Stark？”

Tony 按在把手上的手掌停顿了一下，他半侧过身回头，挑动起一边的嘴角，眉头微微皱起，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戏谑，“我前一阵子刚刚将一位高管踢出董事会，Captain，而那意味着大量的后续会议。”

“哦，我是说，”Steve 几乎立刻就窘迫起来，像是个搭讪失败的年轻男孩儿，脸颊上甚至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红色，“你说如果想要知道什么，可以去问你，但，”他似乎想让自己表现得更平静一些，但成效甚微，最终只能勉强维持着稳定的声音，“你没有，我是说，我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你们现在还用电话的对吗？”

“是的，我们还用电话，但我个人更喜欢电子邮件。”Tony 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眼角漾起一点细纹与完全超越他外表年龄的成熟感，仿佛一瓶陈年的红酒，不经意间被拍开了木质的封口，泄露出一点醉人的醇香。他走回床头柜前，焦糖色的眼睛中流动着一点熟稔与戏谑，手指搭在胸口，抽出了胸前那块折叠完美的浅红锁边彩色条纹方巾，弯下腰从西服内袋中抽出签字笔，在方巾上写下了一串数字、以及一串混合着字母符号的邮箱地址。Tony 直起腰，手指在方巾上轻点两下，“现在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了，Captain.”

“叫我 Steve，”Steve 的话语又先于他的大脑脱口而出，就像是、就像是什么刚刚进入社交圈的年轻 Alpha，却忽然得到舞会上最引人瞩目的 Omega 垂青——God，Tony 看起来几乎和他一样年轻，却让Steve 感受到了甚至连美国总统都没能给过他的压力，他是说，即使他还是那个被忽视的布鲁克林小个子时，也从不会在什么高贵的 Omega 面前露出这样的蠢相，那时他甚至并不真正关心这些。但他毕竟是那个久经战场的 Captain America，他总能在必要的时候，让自己的一切行为都看起来都很得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Tony.”

“如你所愿，”Tony 眼中的笑容似乎更浓了，Steve 的这套小把戏在他面前清晰得就像是一池浅水，他再次暗示地点了一下方巾，转身向门口走去，离开时抬起右手背对着 Steve 挥动了一下，“Steve.”

TBC